文:謝鎮逸
位於台南佳里區的「蕭壠文化園區」,其名「蕭壠」源於平埔族原住民西拉雅族「蕭壠社」社名,園區本體前身為1906年日本明治製糖株式會社在台灣設立的第一座新式製糖工廠「蕭壠糖廠」,後來則變成「佳里糖廠」,留下了14棟的倉庫群。2003年蕭壠文化園區籌備處成立,開始整頓與改造廢棄倉庫空間並於2005年正式開園。
直到2013年成立的「蕭壠國際藝術村」,邀集國內外藝術家駐村交流,也積極和國外藝術進駐單位進行密切交流。歷經超過十年的接待經驗,自此成為南台灣最關鍵的文化交流據點。相較於其它公部門或是公辦民營的藝術村,蕭壠國際藝術村更有特色的營運方針,是館方會外聘專業策展人為藝術村進行研究與策展,也在長期的工作經驗積累下,逐步建立起屬於自身的資料庫。本次訪談邀請臺南市政府文化局前科長余晏如,來道出蕭壠國際藝術村在營運上的策略管理,並分享至今的交流經驗成果,其中包括策展人和藝術家對於經營藝術村的意義。
因地制宜的文化園區管理
隸屬臺南市政府文化局下的文化園區管理科,主責管理三個園區,除了蕭壠文化園區外,還有南區的水交社文化園區,以及麻豆區的總爺藝文中心。余前科長解釋:「三個園區的地域跟形成的背景都不一樣,也因此有不同的發展的方向跟可能性。」以前是空軍眷舍的水交社文化園區,在修復完之後成為台南眷村文化的保持、活化跟推廣平台。總爺藝文中心則從日本明治製糖株式會社的「總爺工廠」及「本社」,轉型成為今天推廣糖業文化的窗口,同時也設置總爺國際藝術村,提供國內外藝術家進駐創作。2019年首辦的「麻豆糖業大地藝術祭」三年展,也讓人看見籌劃大型藝術盛事的潛力與能量;到了2022年定調為「Mattauw大地藝術季」,更以「曾文溪的一千個名字」為題旨,透過長達三年的踏查,展示出曾文溪流域的文化底蘊。
至於蕭壠文化園區則有著三大核心,分別是蕭壠國際藝術村、蕭壠兒童圖書館、蕭壠兒童美術館群,三者共同著重南部在地的兒童藝文紮根以及國際藝文交流。然而,在眾多業務之下,如何管理和調度人力即是一大關鍵。「雖然這三者各有不同的同仁,但在接待國內外駐館藝術家時,園區內大概八位的同仁當中有五至六位也會成為業務窗口協助支援,其中有包含總務部門和節慶文化部門的同仁等。原因不外乎是前來駐館的藝術家的人數眾多,國際交流事項也不少。」余前科長如是說。
因為三個園區的交通距離都遠離市區,接待窗口們也勢必面面俱到。從藝術家來到以前,就需先雙邊聯繫、確認相關資料,像是抵達入境到接駁來園區都需有人協助。接著,張羅進駐藝術家的食衣住行,甚至協助創作計畫的進行,都高度仰賴接待窗口完善的安排和溝通。其中,他們也會提供中英文的佳里地區相關資料,除了歷史文化上的理解,也包括解決日常所需的鄰近店家以利採買。
「當藝術家開始構思創作時,我們也會針對他的創作背景開啟討論,例如他可能會感興趣的創作題材和形式。」根據每年次來駐館的藝術家特質及其感興趣的創作題材,館方也會規劃相對應的台南遊覽行程。譬如說有的藝術家可能比較喜歡看古蹟、廟宇,有的則更適合去看特定的文化景觀。「除了讓他們認識在地的歷史文化,也會帶他們拜會在地的藝廊或藝文場所。另外,我們也會帶他們去蕭壠文化園區對面的文資建材銀行,與他討論可用的創作材料。在遊覽行程中,同仁們和藝術家們也會彼此聊天、分享想法,藉由這種互動方式也能更了解藝術家的需求,並有效得出解決方法。不僅如此,我們有藝術交流的會議時間,也能進一步得知彼此的想法。」
化劣勢為優勢的積極方式
作為駐村聯繫窗口的承辦人員,更多時候擔負起陪伴藝術家的角色。雖然蕭壠國際藝術村備有腳踏車以利藝術家往返佳里市區,但若要抵達一些騎行或公共交通無法抵達的地方,同仁也會樂意開車載他們去想去的地方。如果遭遇到語言溝通或是對在地場域認知上的問題,同仁也會積極提供支援。雖然台北便捷的公共交通與資訊取得容易,但台南獨到的地方特色和文化性格也提供了藝術家源源不絕的創作靈感。「無論是大北門區、平埔族文化、香科文化,或是傳統廟宇的剪黏、交趾陶等,都會讓藝術家們覺得非常特別,這也更接近我們台南在地的紋理,而且很多藝術家也會去跟在地的民眾做一些互動。」
雖然地處偏遠,但在余前科長看來,卻有轉化劣勢為優勢的潛力。像是跟在地信仰的文化結合上,他們甚至主動將藝陣文化導入到園區之中,創造園區、進駐藝術家與民眾的相互連結。「臺南藝陣館一直思考如何跟地方廟宇進行一些交陪。例如前幾年我們做了西港香,2023年則是蕭壠香。這次我們主動去邀請佳里金唐殿,百年來首次把108節百足真人的蜈蚣陣遶行到園區祈福。」園區還依傳統習俗準備香案,設置千歲爺的臨時王府,讓廟方相信館方的誠意,也表示對地方傳統習俗的重視。「這些活動經驗也會變成我們的養分;之後要帶藝術家去看廟時,我們就能將廟宇文化解說得更深入。
此外,數年前因為疫情而開始做線上360度虛擬展場的規劃,後來逐漸演變成常態的展覽紀錄。這樣一來,不僅能讓不克親臨展場的觀眾得以線上看展,也順勢讓館方開始了資料庫建置的前期工程,也把展場中的視覺、聲音和氛圍能夠更完整地被記錄與保存。「雖然我們每年都會出版一本成果集,但都只是書面的資料而已。但近年開始,我們試著把展覽中有關的作品、影音、文字或相關資料保存起來。每年有四五個線上展場做起來,在下個十年就能累積出很多的資訊量。」因為館內同仁的努力,過去十年的資料也都被挖出來做整理;雖然目前仍然土法煉鋼地採取excel表格來做記錄,但這些後來都會變成網頁設計上的一個基礎架構。當資料庫慢慢壯大,如果後續有經費,也會逐步朝向資料庫的方式發展。
關係網絡的聚合與連結
作為國際藝術駐村單位,對於推動國際交流與連結當然不可少,不過蕭壠國際藝術村有其一套橫向連結的社群組成方式。除了每年都陸續往國外開發更多國際藝術駐村單位的合作,對國內的凝聚力也不遺餘力。無論是藝術上的想像,或是在地傳統文史的推廣,園區常年來都頻繁跟院校教授、專家學者等開啟諸多討論。「其中跟成功大學的陳明惠老師、台南藝術大學的龔卓軍老師就有著多年的合作,包括負責場館多個計畫的策展和研究,而學生們也會因此被帶過來接觸相關成果產出,甚至參與計畫過程。曾是駐村藝術家、現任教於中興大學的洪鈞元老師,有次他問到是不是有可能讓學生來蕭壠實習或是合作教學,我當然覺得很歡迎啊。」此外,館方也會跟台南在地畫廊交換資訊;同樣是藝術進駐空間的「絕對空間」,每年都會有「來溫家」的系列藝術家對談活動,也會從中擴散對話的可能性。
至於如何推動駐村藝術家的發展潛力,余前科長舉例了眾多案例,來說明曾在蕭壠的創作者在各種關係網絡下,創作得以走出園區、與他方跨境相遇。像是不少台灣藝術家原本長居北部或是國外,但在台南的駐村成果被看見以後,也都會跟其他藝術節、機構場館繼續延續作品的生命。其中如康雅筑、陳昱榮後來就有跟大地藝術季合作,或是謝佑承也參與了月津港燈節。除了藝術駐村以外,還涉及到園區管理,當然也得面對在地民眾——被問及還要照顧親子推廣這一塊,或是執行藝文扎根文化體驗教育計畫等,會不會覺得繁重、辛苦?「事實上,這些在地的民眾跟孩子,其實也是我們的養分跟觀眾群。如果合適的話,藝術家的創作也會被延續到蕭壠兒美館裡去做。日本藝術家鈴木悠哉也從原本的駐村計畫,在吳瑪悧老師的邀請下跨到了兒美館的計畫,我們也將整個展間給他做了一整年度的常設展《幻影阿哥拉》。義大利剪紙藝術家琳達・佗依果(Linda Toigo)也在駐村以後,後來加入了2017年蕭壠國際當代藝術節《近未來的交陪》展覽,而最近我們又邀她回來做了兒美館的年度特展《探險去 A Journey To…》。我覺得這樣可以增加藝術家的群聚,聚合效應也因此更能發生。」
藝術家在發展過程中,慢慢會往不同的地方去發展。但在他們生涯的不同階段,有時會回來跟蕭壠合作。這也使得藝術家們拉長了在台南的時間,有了更綿長的關係。許多專家學者常常問及,蕭壠的下一個十年該怎麼做?余前科長非常清楚關係網絡連結的重要性和潛力所在:「大家可以緊密地扣在一起,合作上也能更活絡;其實就是『越在地越國際』。這也是我們為何要針對在地這一塊,而且要持續地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