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誠與包容：別府地方的文化根基
文｜簡立喆
當我們談論藝術進駐時，往往關注的是藝術家如何在陌生的環境中創作，較少針對藝術如何與地方文化產生對話進行討論，抑或是真正的對話與融合。位於日本別府市的「別府計畫」自 2005 年開始至今，透過近二十年的地方實踐，逐步形塑出一個獨特的「藝術－地方－生活」共融模式。本文透過實地探訪與訪談五位利害關係人，受訪者分別為別府市政府觀光產業部文化國際課長高木智香、別府市政府職員安部純子、藝術與文化工作者橋爪亜衣子、別府やよい商店街振興組合理事長河野悟與別府計畫（Beppu Project）現任總監家入健生，試圖描繪藝術進駐與地方文化如何交織出具體而清晰的在地樣貌。
別府市位於日本九州地區大分縣，總人口約 11.5 萬人，其中外國居民約 5,000 人1，而立命館太平洋亞洲大學（APU）2與別府大學3的國際學生則約 3,320 人。這座以溫泉聞名的城市，在世界第二次大戰後經歷了美軍進駐、移民往來的歷史，形成了多元包容的社會基因，為後來的藝術發展奠定了獨特的土壤。在多元移民、旅人精神浸潤的別府市，藝術進駐形塑出生態多元的創作場域，也展現在地社群獨有的包容與情懷。這裡的居民以不求回報的善意關懷外地人與創作者，無論對藝術是否理解，總能給予真誠的協助與直接的回饋。從「不理解但尊重」到日常互動的暖心問候，別府的地方文化底色是讓藝術能夠生根、發芽並成為生活一部分的核心關鍵。
要了解別府的藝術發展，首先能從這座城市獨特的社會結構開始理解。別府市政府文化國際課課長高木智香指出，在別府出身或從祖父母輩就住在別府的人，相比從外地移入的人口來得少，各種不同的人生活在一起，當中有來自不同國家的人，也有來自日本其他地區的人。這種人口結構的特殊性，源自別府作為溫泉觀光地的歷史傳統，多元移民的精神經過漫長的時間早已深植人心，對外來者的心境相當熟悉。這種長期接待各地旅人的經驗，也培養了居民對外來者的天然包容性。
對於這樣的「在地性」，安部純子有著更加深刻的觀察，1994 年從紐約留學歸國後擔任別府市政府職員，在地方服務的期間她發現「別府人有某種特質，願意協助彼此，即便居民們對藝術一點也不理解」。回憶別府計畫啟動初期，當進駐藝術家在工作室或街頭創作時，時常在休息時間收到來自居民的點心或茶飲；當藝術家生病時，居民甚至會為他們煮粥，這樣的舉動展現出一種阿嬤式的投餵與關心。而這種無條件的支持，源自居民的樸實理念：「我們不計較金錢。我們希望能夠讓人們在這座城市中過得自在愉快」。這種包容性具體表現在日常互動中，在別府無論多麼奇裝異服、思考方式多麼與眾不同，都會有人覺得新奇有趣，也願意接納為市民中的一份子，居民面對藝術家時，會先判斷這是不是個安全、正常的人，而不是評估藝術的好與壞。
別府居民對藝術的態度，似乎也與一般日本人所展現的不同，有其獨特之處。橋爪小姐觀察到，日本人在面對藝術作品時會表現出猶豫的樣子，可能源自於對藝術的不理解，但在這裡的藝術家社群，甚至是長期與之相處的地方居民，都願意直接地給予回饋。這樣的直球對決，似乎消解了藝術的菁英色彩，在這裡不需要演的很了解藝術，而是更直接、簡單地回答喜歡、不喜歡。在解讀符號或創作理念前，先對於喜好做出回應，進一步對於不熟悉的地方展開對話。安部小姐也觀察到類似的現象，居民總以開放積極的態度面對不熟悉的事物，當你在街上東張西望時，很常會有人過來關心你要去哪裡、東西有沒有帶齊，甚至有位女性藝術家接收了居民出借的毛巾、肥皂等澡堂裝備，只為體驗當地的溫泉文化。
依循著歷史脈絡，移民與多元文化色彩濃厚的別府市，造就了地方居民的包容性與地方情懷，成為藝術家在地方生活支持的一部分，也因為居民對於藝術的開放態度，負面的回應沒有想像中激烈，或者保有溝通的彈性與空間，根基於這樣的地方文化，讓別府計畫能夠從 2005 年一步一步發展至今。
別府車站前由屋雄八銅像。（圖左，簡立喆提供）
別府車站前通，正逢別府火之海祭納涼花火大會，街道上充滿人潮與攤販。（圖右，簡立喆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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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與日常共生：地方空間的自主與多元生活｜日本地方的藝文脈動：藝術進駐的深潛與泉湧—實地踏訪別府計畫（中）
地方經營的挑戰與嘗試｜日本地方的藝文脈動：藝術進駐的深潛與泉湧—實地踏訪別府計畫（下）
簡立喆
臺中豐原人，遊走於藝文與教育工作現場，關注議題包含視覺文化、藝術教育與體驗教育等面向。現職 TASA 公共政策與溝通專員，就讀於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美術所美術教育與行政組。 E-mail: lizhur.j@gmail.com
- 別府市の人口（2025年9月9日）。別府市政府官方網站。https://www.city.beppu.oita.jp/sisei/sinogaiyou/detail11.html ↩︎
- Student Enrolment Data (May, 1st, 2025). Ritsumeikan Asia Pacific University. https://en.apu.ac.jp/home/about/content250 ↩︎
- 留学生数、海外派遣学生数（令和7年5月1日）。別府大学・別府大学短期大学部。https://www.beppu-u.ac.jp/general/publicinformation/ ↩︎